不能让来上海奋斗的人失望

时间: 2024-03-21 18:56:09 |   作者: 产品中心

  ■位于地下空间的安置区灯火通明,整齐摆放的小板凳、6元一桶的方便面、免费的热水和充电插座、商业化运营的充电宝,还有公安民警、站区志愿者等服务保障人员值守——“这一个地区挺好的。”小姜说

  ■蔡杰巡逻时会重点关照打盹休憩的旅客,看看旁边的行李有没有放好,也会提醒打牌的人:“娱乐消遣可以,但是不能赌博,都是辛苦赚来的钱!”

  过了元宵节,春运列车再次人潮涌动。穿过农村和城市,停靠过重要的人口流出和流入地,十多列春运加班火车,最终在寒潮凛冽的凌晨抵达铁路上海站。

  从车厢里涌出的人,踏上了同一个站台,却走向各自不同的人生站点。23岁的小姜从齐齐哈尔出发,在摇曳的车厢里度过了近42个小时的漫长迁移后,即将开启追寻梦想又充满未知的求职路。而52岁的河南商丘人老曹则继续以年为单位的谋生历程,流转于不同的建筑工地,用砖块水泥筑造城市的基座和家人的依靠。

  凌晨时分,四通八达的上海轨道交通按下暂停键。“打车太贵了。”小姜和老曹暂时停下脚步,从站台跟着指示标识,走进北广场地下一层的旅客临时安置区,安心等待。

  这是铁路上海站为春运滞留旅客提供的保障,也像是特殊时间、汇聚不同群体的一扇窗口,从中能够观察到城市和社会的不同侧面。

  凌晨0点49分,从黑龙江省齐齐哈尔市出发的K4296次春运列车,途经35个大小车站后,缓缓驶进了终点站——铁路上海站。

  列车快到站时,车厢就热闹起来了。小姜看到许多拖着大包小包的年长乘客,争先恐后地赶往车厢一头,抢占着车门口,车门一开,就潮水般涌上站台。

  小姜并不着急,他做过攻略,到站时地铁已经停运,自己订的酒店又在郊区,打车太贵,“我要等白天地铁开运再走,时间是最不缺的”。在站台上,他拿出了提前准备好的羽绒大衣,打算在车站广场找个有遮挡的地方,度过这个等待的夜晚。

  很快,小姜就发现上海火车站设置了滞留旅客临时安置区,对他来说“这属于惊喜”。

  位于地下空间的安置区灯火通明,整齐摆放的小板凳、6元一桶的方便面、免费的热水和充电插座、商业化运营的充电宝,还有公安民警、站区志愿者等服务保障人员值守——“这一个地区挺好的,离地铁进站口也近,可以安心地过一夜了。”小姜说。

  小姜对上海并不陌生。去年从外地某高校毕业后,他选择“听从内心的声音”,深入发展自己对手办模型的爱好,想找一份相关的工作。上海成为他追寻梦想的第一站。“上海有二次元文化土壤,也有很多这样的领域的企业。我报了一个培训班,在这里学习了半年的手办建模技术。”

  这次回到上海,小姜满怀着期待和憧憬。过年前,他在网上投了几份简历,收到了一个面试邀请,“希望自己面试顺利,能做自己最喜欢的工作”。

  去年培训的时候,小姜结交了几个有共同爱好的朋友,一起参加漫展、一起city walk,慢慢认识着上海这座城市。“我觉得上海是适合年轻人工作和奋斗的地方,机会多,但生活成本也高,未来不一定会长期定居。”他比较着老家、上学的城市和上海,得出自己的结论。

  安置区用铁马隔出了十几处区域,被绳索固定连接的塑料小凳子整齐排开,可供五六百人同时休息。小姜特意找了块人少的区域,一个最靠墙的位子坐下。两个行李箱、一个背包和一个手提包整洁稳妥地靠墙放置。

  更多时候,他低着头刷手机,看剧、追番、聊天,只要有电有网络,就不会无聊。“我扫了一个充电宝,用到5时没问题。”

  偶尔起身踱步,瞥见周围的其他旅客,小姜感到莫名的怅然。这个年轻人看到,安置区整齐摆放的小板凳上,更多的是那些一眼就能认出的职业——“背井离乡的农民工”。他们用大棉袄裹住身躯,清一色的沧桑面孔,行李里塞着暖壶、水桶、铺盖卷,有人连桶装方便面都舍不得买,依旧用大饭缸或是铁饭盒泡面。

  “我就是觉得他们挺不容易的,为自己和家人的生活,这么大年纪了还要到外面打拼。”只是漫长旅途的一个歇脚点,小姜自认为“看到了社会人生的百态”。

  脸上爬满皱纹的老曹,就是这里面的一个。在安置区,他跟同村的三名老乡玩着扑克打发时间。他们的小板凳旁边,不讲究地堆放着七八个一看就用了很久的布袋子,其中一个袋子的提手上还卷着一张凉席。

  不知是困了还是烟瘾犯了,老曹走到安置区的角落,点起一根烟,被不远处的工作人员看到并制止。“这里不能抽烟,去上面(地面)抽。”“好的好的,不好意思啊同志。”老曹弯下腰用脚后跟踩灭了烟头,顺着工作人员手指的方向,从地下一层走上地面,重新点燃一直捏在手里还剩下的大半根烟。

  从河南商丘到上海,老曹搭乘的列车开了13个小时。他们只买到了站票,靠着丰富的春运经验,老到地抢占了车厢连接处,拿行李当椅子,坐坐站站,就这样完成了旅程。

  老曹年轻的时候在家种地,后来跟着老乡出来做泥瓦工,四处谋生,用他的话说,“这一年干了,下一年不知道在哪儿呢”。如今,他也算“安定”下来了,“在上海打工有七八年了吧,大大小小的工地都干过,主要是居住小区”。

  老曹感觉自己的生活总是老样子,从一个工地流转到另一个工地,重复着抹泥浆、砌砖头这些动作。但一些变化也在发生,比如工资涨了。“以前一天的工钱是200块,现在能有300块了。”

  工地提供宿舍,每天开销三四十块钱,一个月下来,老曹“总能落着五六千块钱”。这个收入在上海不算高,但在老家,足够一家人的吃穿用度了。

  “只要有活干就不愁,把家里两个学生娃供大就好了。”问他新一年的打算,老曹淡淡地说。

  蔡杰对老曹这样的面孔并不陌生。作为静安公安分局上海站地区治安派出所警长,每年春运都是他最忙碌的时候。有时,蔡杰会在安置区里看到几个时代的重影,不同时代的人和他们身上的烙印,将他记忆里的过去和正经历的现在交织一起。

  几天前,一对老年农民工夫妇向他求助,出站时拿错了箱子,老家的房产证还放在里面。蔡杰和同事只用四十多分钟,就找到了错拿老两口箱子的旅客,又开着警车帮他们换回了各自的行李。

  蔡杰问过这对夫妇,为啥要带着房产证出门。他们说,房子是新买的,家人都在外地打工,“家里没人,这么多东西带在身边安心,毕竟是辛苦一辈子才买到的”。

  这是老一辈人的做法,年轻的务工者,有的只背个包带着手机就出门了。蔡杰遇到过,年轻人光顾着看手机,把包忘在安置区,过了一天才想到回来找包,好在安置区的工作人员帮他收着。

  春运中的上海火车站,24小时运转,数十万人在其中流动。如何安置凌晨滞留旅客,是对城市运行和保障能力的考验。蔡杰记得,大概从2010年开始春运加班车开通后,为凌晨滞留站区旅客提供保障就成了相关单位的常规工作。每年春运开始前,他和同事们都会做好充分准备,逐渐完备安全巡逻和服务保障方案。

  上海治安环境持续向好。尽管如此,警方仍部署了充分的力量,包括“混”在人群中的便衣反扒民警。“不能让满怀希望来上海奋斗的人们,对我们的安全环境感到失望,对吧?”蔡杰说。

  跟随蔡杰巡逻,他重点关照打盹休憩的旅客,看看旁边的行李有没有放好,也会提醒打牌的人:“娱乐消遣可以,但是不能赌博,都是辛苦赚来的钱!”

  看到一个身旁放着滑板车的男子,蔡杰上前询问,得知是电动的,便要求他把车移到室外停放。“这里是地下空间,万一电池起火,危害非常大。然后这种电动交通工具也不能上地铁,你得换别的交通工具。”

  约莫凌晨4时半,又一班次的列车到达上海站,旅客多了起来,蔡杰和同事开始在现场疏导客流。

  安置区也热闹起来了。原本低头坐着的小姜,起身活动久坐的身体。老曹和同乡们也收起扑克牌,各自归拢着行李。打盹的旅客也被周围的动静吵醒,揉着惺忪的睡眼。

  过了元宵节,春运列车再次人潮涌动。穿过农村和城市,停靠过重要的人口流出和流入地,十多列春运加班火车,最终在寒潮凛冽的凌晨抵达铁路上海站。